是听见颍川此地时,才想起多年前对于恩师的承诺。
他还记得那一夜月色朦胧,似乎是被泪水浸染过一般,向来狂放不羁的任秋名沉默了许久,说道:“替我去看看我的夫人身体还好不好,我的女儿知节有没有好好练枪。”
他也没想多久,换了身衣服,提了家传的陌刀,一路疾行到马厩,牵了马,飞身而上,抖着缰绳,便冲进了颍川的兵祸之中。
也不知是在路上奔驰了多久,待行至颍阴县时,李傕郭汜的部队也已劫掠至此,城中全是仓皇逃窜的百姓,战马肆意践踏着平民瘦弱的身躯,哭号声合着狞笑,像极了人间地狱。
他握着缰绳,睁大了眼睛,看着这一切,不知道任秋名的女儿是在逃窜的人群中,还是已经葬身马蹄,直到一声孩子的哭声传至耳边,他抬头望去,只见一个甲胄披身的将领用长刀挑着一个小女孩,正狞笑着要将孩子摔落在地。
他正准备策马上前相救,却已有一个鹅黄色的身影飞身上前,一/枪/击打在了那将领的手腕上,从刀尖上将那小女孩救了下来。
他愣了愣,再凝神望去,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之外,只看见那一身鹅黄的人盘着的小巧的垂鬟分肖髻,从他的方向,只能看见她白皙的后颈,与略显单薄的肩。
女人?
他有了些微的愣神,那那小孩的母亲抱着小孩正要离开,其中一兵士提刀便要砍杀过去,黄衫少女手中枪飞出,击打在那兵士刀柄上,为首将领见她兵器已然脱手,便挥起手中长/刀,朝她颈前砍去。少女不慌不忙向后弯腰,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,那将领一击不得之后,她从平地跃起,另一脚踏于对方刀面上,借力越过对方战马,一手抽过自己那柄枪,枪刃往后一送,竟直直插入那将领喉咙。
她的身手干净利落,像极了久经沙场的老将。
她将自己的枪抽出,也不回头看,扬着下巴,神气十足地向前走了几步。
她并不算是绝色,张辽在长安见过无数美人,妩媚者有之,清冷者有之,哀婉者有之。却没有一个,像她这样一般,带着令人不忍别头的飒爽英姿。
她甚至不像是一个在乱世中挣扎求生的女子。
她的枪锈迹斑斑,然而她飞扬的眉角与略带得色的笑,却像任秋名那夜喝过的酒洗净了蒙尘的盔甲一般,让他看见隐于斑斑锈痕之下雪亮的枪锋。
那是他与她的初见。
多年后濮阳城头一战,他一箭射中了敌方女将的后腰,他本以为这不过是一支平常不过的冷箭,直到他射出去的那支箭矢又裹着疾风飞驰而来,在他脸颊上擦过一道血痕,他扭头看去,正与城下的女将对视。
只这一眼,他便已经无法再移开了。
还是那张脸,除了染了些血污及征尘,没有任何改变。
而这一次,他也知道了她的名字。
任知节。
颍川枪王任俨之女。
“所以你便要了这个院子住下?因为那位任将军曾在这里住过?”
他点了点头。
这是濮阳城中一处不甚起眼的院子,院中载满绿植,藤缠着树,树依着藤,屋檐底下一张竹编的摇椅,风吹得檐角铃铛叮叮作响,紫色藤花轻轻摆动,偶见其间翩飞的蝶。
“文远,看出来你还有这样的心思。”
他侧过头,望着飞起的檐角上停驻的鸟雀,屋檐之后是一方碧蓝的天空。
他响起初见任知节之时,那也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晴朗之日,她梳着垂鬟分肖髻,身着鹅黄色襦裙,像是一个应当在郊外踏歌而行的娇贵女子,然而她手中握着的不是书卷,也不是绢扇,而是一把锈迹斑斑的枪。
“夫人……”他想了想,问那位正在低头看花的绝色女子,“你说,女人该不该上战场?”
貂蝉侧过头来,看着他,笑了笑:“你是想说那位任将军吧?”
他垂下头,不说话。
“或许男人总是希望女人都是站在身后被他们所保护的,但是文远,瞧你对任将军念念不忘的样子……”貂蝉眯着眼睛笑道,“这个问题已经不再需要问我了。”
是啊,不需要问任何人。
任秋名一开始就说过,英雄不问男女。
檐角的鸟拍着翅膀,飞向了碧空之上。
“文远?你动心了?”
他从那碧蓝的天穹之上回过神来,看向一脸笑意的貂蝉。
“文远,你动心了?”貂蝉笑着说,“喜欢那位任将军?”
他愣怔着:“我……”
……
“我喜欢你,任知节。”
暮春初夏,许都城外,入目一派葱茏,夕阳被尖锐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,在整个山谷之中镀上了一层灿烂夺目的金。
这是通往白马的官道。
然而路的尽头,没有旌旗。
马不耐地打着响鼻,前蹄踢着官道上零碎的石子,缰绳已从骑手的手中滑脱,那只布满了茧子的手,颤抖着,扣 -->>
70、番外·他乡经年